宋向光:博物馆基本业务意义及逻辑关系分析(下)
摘要:博物馆基本业务随博物馆行业发展而被确定。具有服从和支撑博物馆定位,受博物馆定位制约,及逻辑关系形态多样的特点。博物馆基本业务逻辑是对基本业务的关系及业务进展方向的认知,影响博物馆业务内涵和业务重点的判定。通过对博物馆收藏、保护、研究、传播、陈列等多项业务形态的分析,建议博物馆构建以“知识”为核心的“知识构建、管理与体验”的业务逻辑及业务支撑体系,增强公众对博物馆的利用,用知识服务社会和增进民众发展能力。
“知识构建、管理与体验”
的业务逻辑及业务体系
宋向光 /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
如何将博物馆基本业务通过贯通性的内在因素联系起来,如何让贯通性因素成为联结且推进博物馆基本业务的动力,如何将博物馆观众或公众纳入博物馆业务领域,如何让博物馆既有因本馆定位制约的业务焦点又不脱离普遍性的博物馆业务属性?笔者建议构建“知识构建、管理与体验”的业务逻辑及业务支撑体系。“知识构建、管理与体验”业务逻辑是公共博物馆历史发展的必然,贯穿公共博物馆发展过程,且博物馆作为知识生产和传播社会机构的内在支撑。
近现代公共博物馆的出现是为了达成构建理性实证知识体系的目标,博物馆是继自然知识、宗教知识之后的新知识形态的标志。
近现代公共博物馆的直接源头是文艺复兴时期的博物学者的“书斋”,其是学者构建理性实证知识的工作室,而不仅仅是写作的书房。博物馆活动是获取、积聚和整理客观存在的未知物品,通过客观的描述、分析和抽象思辨,将博物馆收集的物品纳入特定知识范畴,并通过这些物品证实研究者的命题及其论证结果的客观真实和普适性。
近现代公共博物馆的意义就在于为认识客观世界和人类自身发展提供了真实素材,为科学研究提供实物支持,并为深入研究提供原始素材资料。博物馆是现代社会的知识传播和传承机构,在博物馆中人们可以沉浸在科研资料中,了解具体科研成果的起因过程和成果,学习不同门类科学知识,认同科学研究的价值观和方法论,养成科学信念和态度。
以“知识构建和传播”为主轴的基本业务,在博物馆发展历程中,随着业务工作量和观众的增长,业务形态逐步细分为“收藏、保护、研究、传播、陈列”等多项业务,业务人员也由典藏管理员(curator)为主演变为多个专业,这让原本统一的业务状态转变为由多个业务部门构成的业务链或业务树。一些业务部门为建树自己的专业领域和专业形象,将本专业从博物馆业务链中“脱颖而出”,并基于部门业务特点及目标重新解释或重构博物馆业务系统,这也导致“知识构建与传播”的业务主轴被肢解被淡忘。
“知识构建、管理与体验”业务逻辑的核心是“知识”,是知识的构建、积聚、验证和传播。“知识构建与体验”业务体制注意到现实中多部门分工的实际状态,将博物馆一贯坚持的“知识构建与传播” 的工作意义与业务分工相结合,基于理性实证知识的构建与传播过程,明确各基本业务节点在“知识构建、管理与体验”过程中的阶段性意义和价值。
博物馆“收藏”是将客观存在以物的形态纳入博物馆知识研究系统,这些物或来自物质世界,或作为文化现象的记录物,或是人类行为过程的物化载体。
博物馆藏品征集是有意识的行为,是为了认识世界,为后续的知识构建工作奠定真实、准确、可靠的资料基础。博物馆藏品征集在既有科研成果基础上采集获取支持科研的实物资料,为科研新项目采集有助于论证或纠正“假说”的真实材料,为学科的发展收集系统的实物资料。藏品采集记录是按照科学工作记录要求,对采集品的出处地点、采集方式、采集时间和采集人的记录,以证明该物件的采集过程是客观规范的,是可以作为进一步科学研究资料的。
博物馆典藏管理的主要任务是构建支持博物馆知识构建所需的实物典藏,持续优化典藏质量,与博物馆知识构建和体验保持同步。博物馆典藏管理的重要方法是“分类”,博物馆藏品分类的标准多反映了物的质地或知识门类。物的质地是物的自然性状,以物的质地作为分类的顶层标准,也反映了博物馆要将物置于其与物质世界或自然世界的直接关联状态中,对博物馆物的性质的认知即可以视为对相关物质的认知。以知识门类作为藏品分类的顶层标准,更是对藏品在博物馆“知识构建和体验”性质和价值的明确。
博物馆“保护”是对知识客观性基础的藏品实物本体“原状”的维持维护。藏品实物原状的确定要考虑博物馆定位的影响和制约,也要注意藏品相关知识构建活动对藏品意义和价值的规定,例如美术类藏品常常要尽可能回溯艺术家创作完成的状态,历史类藏品要体现特定历史时代或历史场景的时空状态,自然类藏品要贴近藏品的自然原生状态。
从“知识构建与体验”维度,保护工作的意义不仅是保证科研资料的真实客观,也使这些资料保持可信的“证据”状态,利于学术界对作为知识对象的“标型器”的检视和再研究。“保护”是“知识构建”的重要手段,保护工作对博物馆藏品质地、结构、制作工艺、装饰、埋藏或流传环境的检测分析,对藏品蜕化损毁原因的探求,不仅有助于对藏品长期保存条件的构建,也丰富和深化了对藏品实体及相关自然、社会、文化、技术条件的认识。
博物馆“研究”是运用理性批判的方法,对博物馆藏品及相关知识的科学研究。博物馆研究的特点及其优势是基于典藏的研究,是对构成典藏的实物及其信息进行多学科多层次多尺度范围的研究。
博物馆研究要解决藏品“是什么”的问题,更要回答“为什么”的问题。博物馆研究是对藏品内容的主动深挖,在多学科语境中,在多种技术支持下,揭示具体藏品的丰富内涵。博物馆研究注重对藏品“生境”的研究,藏品间的共时关系,藏品在时间空间中的变化,藏品相关的社会、经济、文化环境。
博物馆研究还要对博物馆“知识构建与体验”进行研究,要持续审视博物馆研究的方法和方向,审视博物馆研究与其他知识构建部门的匹配状态。博物馆研究的重要任务是知识基本数据和知识构建成果的发表,博物馆典藏资料是相关学术部门开展研究的重要数据,多学科深入研究成果反哺博物馆典藏价值的提升,有助于典藏结构和内容的优化。博物馆知识成果的发表,有利于博物馆融入当下知识构建系统,与不同学科建立知识构建共同体,巩固博物馆在现代知识体系中的位置。
博物馆“陈列”是知识呈现、交流、体验的方法。在公共博物馆产生之初,标本展示是研究者观察标本和思考标本关系的方式,标本室是研究者进行交流和分享研究方法的场所。随着社会对博物馆知识传授要求的增长,博物馆不再仅系统呈现实物标本,而是根据特定知识主题的表达、解说和教学设计展览。博物馆展陈成为公众接触、体验、学习知识,甚至参与知识建构的重要途径,公众在展陈中接触到的是处于知识语境中的实物,是以知识内容串联起来的碎片化事实,是通过具体实物表述的一般性知识。观众在博物馆展陈情境中,看到的是具体实物,读到的是对展品知识性意义的述说和解读,感受到的是博物馆研究人员对展品和展览内容的科学研究,体验到科学知识对人们认识世界和社会的重要价值。观众在博物馆展陈中感受到学习新知识的愉悦,感受到激励探究新的未知的兴奋,也感受到应用科学方法获得科学认知的自信。观众在博物馆展陈中获得的各种体验的核心是“知识构建方法”。需要注意的是,随着对博物馆教育的重视,博物馆陈列更多的呈现作为研究成果的知识,淡化了对知识建构各环节工作的呈现,弱化了对研究过程和论证方法的说明,知识被“绝对化”了,科学家被“神化”了,这其实是偏离了博物馆“陈列”的初衷。
博物馆“教育”是在博物馆场景中应用现代教学方法进行知识教学和技能养成,以及对学习者学习能力的培育和提升。近代公共博物馆最早出现在大学中,且常常与图书馆相伴,这应该不是偶然巧合,而是博物馆作为知识传授机构的体现。学校制度是现代社会进行知识传授的高效路径,其教授的知识是现代新知识系统,其教学方法也适应现代知识的特质,将实验实证方法移植到学校教学中,实物教学成为现代教学的特色。
博物馆是开展实物教学的最佳场所,知识语境中的实物成为教授和学习知识的最佳工具。博物馆中的学习也是学习者体验知识构建过程和方法的最好机会,看到各样实物,接触到碎片化的数据,从数据整理中寻求可能的解释,结合博物馆呈现的知识验证自己的认知,对博物馆知识进行批判性思辨。博物馆实物为多元解读提供了可能,这也促使学习者将不同学科的知识进行比较,融会贯通。
博物馆教育培养学习者对知识的积极态度,认识到知识构建是持续的过程,知识内容是持续优化重构的,知识方法会不断创新,知识解读受到社会文化环境的制约,知识需要一代代人持续接力,每一代人都要有探索未知的勇气,有创新知识的勇气。
博物馆“传播”是博物馆利用传播媒介在馆内外传播知识,并在传播互动中鼓励公众参与博物馆知识构建。博物馆传播是让知识走出博物馆,走出学术象牙塔的重要途径。
博物馆传播的主要内容是知识,但传播受众却是社会公众,是有着不同知识结构、知识水准、知识需求且学习偏好的不同人群,博物馆传播需要根据媒介形态、使用偏好和受众群体特点对知识内容进行改编,选择最适传播方法,让知识触及惠及更多人。近年来,博物馆“传播”借助互联网和社交媒体平台,更成为鼓励更多人参与博物馆知识构建与体验的重要渠道。
在互联网和社交媒体平台上,很多社会人士利用博物馆发布的数据,形成博物馆知识构建和体验的“次生中心”,并将知识构建成果反馈给博物馆,这极大扩展了博物馆知识构建共同体,从博物馆传播角度看,这也让更多人接触博物馆知识构建的模式及方法。
博物馆“知识构建与体验”业务体系中的各项基本业务,业务专业人员的具体工作内容尽管不同,但工作的目标是知识,且各基本业务的成果都是某种形态的知识,并作为其它业务的知识性输入和知识构建工作支持。
作为整体性的博物馆“知识构建与体验”业务体系,整合各基本业务的专业性,凝聚为知识构建的合力,加强博物馆知识构建的能力,在知识社会发展中发挥重要作用。
博物馆“知识构建与体验”业务体系也有利于公众对博物馆的利用,有助于公众形成合理的博物馆预期,当观众进入博物馆,可以感受到“知识”的无处不在,既感知到前人构建知识的智慧,也激励自身智能参与知识的构建,体会到“知识”不是用来记忆的,而是用来点燃智慧的火花。
余 论
博物馆“识构建与体验”基本业务体系的形成是博物馆专业化职业化发展的标志。
基于现代知识的开放性、科学性、民主性的特质,博物馆基本业务也具有协同性、知识性、包容性的特点,博物馆的知识构建和体验工作体系既要保障自身业务的正确方向,也是与其他知识构建机构业务活动的联结点,是对公众知识体验和智识能力提升诉求的回应。
博物馆“知识构建与体验”基本业务体系建设需要相应业务体制机制和专业队伍的支持,需要博物馆业务制度的保障。博物馆要对业务工作统筹安排,将知识构建作为业务体系主轴和基础,明确各项基本业务的知识构建或知识体验的责任和目标。
博物馆基本业务人员应掌握与博物馆典藏相关的知识,依托典藏自主进行知识构建和体验活动。博物馆应在博物馆使命声明中明确知识在博物馆业务中的基础和指引作用,博物馆所有业务活动应在科学知识基础上进行,博物馆应致力于用知识服务社会和增进民众发展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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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 自|闻博苑
排 版|王 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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